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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大队长敌营斗智勇 胡政委虎穴战雄兵
2017-11-20 10:33  穆棱市文联

来人是谁?不是别人,是那吴马贩子回来了。众人举目一望,只见他好像刚淋过雨,白汗衫湿渍渍地淌水,紧巴巴地贴在身上。他全身都是臭哄哄的尿汤子,脑门上还粘着没有揩净的成块的黄粪。他的鼻梁骨塌断了,只剩下一块肉蛋蛋贴在那里,活象一个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扁鼻猕猴。 

关鹏飞一见吴马贩子又活着回来了,他消下去的冷汗立刻又冒了出来,额头的青筋也一条条鼓楞起来。怎么办?不能再犹豫了,在这种时候,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也比拿不出主意强。现在处死他已来不及了,他决定必须象外科医生一样,能够准确地敲击到吴马贩子最敏感的部位,让他离开这里。对,让他离开这里! 

吴马贩子见人们楞在那里,用手把头上和脸上的粪水往下撸了撸,正要说话,只见一个伪军营长朝他慢慢走来。那伪军营长叼着一颗洋烟卷,鼻子眼里冒烟,嘴边亮火,模样好熟悉。吴马贩子仔细一瞧,哎呀,那不是关鹏飞吗!现在,四只眼睛对上了,四目交锋,各想对策。吴马贩子望见黄色平顶军帽下那双虎目逼人的眼睛在逐渐收小,瞄着他,躲也躲不开,最后突然一笑,对他贴过来说道: 

“哦嗬!这不是棋友吴老板吗?别来无恙?几个月前,还是我当副营长的时候,有天晚间,我去你们庞家店喝酒,酒后咱们下象棋,我一人独战你们三雄,你们‘马’跳卧心,被我‘炮’打闷官的那盘棋你还记得不?你当时问我下棋诀窍,我告诉你们:我着法剔透,功夫全在‘暗炮’上。如果对弈者竟敢忘乎所以,自以为有‘车’、‘马’相佐,恣行无忌,我‘卒’前‘马’后的‘暗炮’可就要随时抽‘车’兑‘马’,乃至‘炮’打闷宫——这就是我当时回答你的话,你还能记起不?” 

关鹏飞显然是巧借下棋来暗示。庞家店的格斗吴马贩子等人并不是对手,身经格斗之难的吴马贩子也自然听得出来。他还知道,关鹏飞常将暗枪护明枪,所以这里的“暗炮”是什么意思,“抽车”、“兑马”、“打闷宫”又是什么意思,他也自然听得出来。 

这边山岛大佐,那边是关鹏飞,两边都可以随时置吴马贩子于死地。怎么办?十贩九奸,狡猾奸诈的吴马贩子跟关鹏飞应付了一下,便坐在那里打算盘:两利相较取其重,两害相权取其轻。两个到底孰重孰轻?我到底何去何从?几个苍蝇总围着他转,落在他头上、肩上,他赶不走,打不着,越发使他心烦意乱。 

关鹏飞见吴马贩子未动声色,猜出他心里二乎不决,举棋不定,便决定拨动其隐忧,敲打其阴私,断其后退之路。于是关鹏飞拿起那份《关东军公报》,朝吴马贩子跟前一摊,悠然一笑道:“噢,对啦,恭喜你,吴老板!你枭首关鹏飞一事已载入《关东军公报》。你功高声远,众人皆知,尽管吴老板有谦虚之美德,现在也容不得您自谦了!大哥为你祝贺!”说到这里,关鹏飞用被烟熏得发黄的指甲弹了弹烟灰,把头转向山岛大佐说,“太君,他叫吴奉禄,‘奉天’的奉,‘福禄’的禄。他不仅对皇军无比忠诚,他还是这一带相马名师。”关鹏飞又把头转向吴马贩子挑了他一眼说,“真是巧遇,今天您一定得教教我相马术。吴老板,我请教您:您刚才过来看见墙角处拴的那匹红马没?那是我的坐骑。它挨近后尾巴根子的腚尖处,左右一边一个旋儿。吴老板通晓《牛马经》,一定能知道这种旋儿的吉凶。” 

吴马贩子精通相牛相马,他一听马腚尖处有两个旋儿,这显然是“二鬼把门”。他一边瞧着关鹏飞,一边品味这些话的含义。他想到大刘和,又见到关鹏飞……这“二鬼把门”显然是暗示我:他们已经布下关卡、形成格局,随时都可以关门打狗……吴马贩子望着关鹏飞吐出的一口淡黄色的烟飘荡到强烈的阳光下,立刻变成浑浊的雾象他这边飘来,他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关鹏飞又继续说道: 

“吴老板,你是行家,精通牛、马相。刚才我从外边回来,看见太君一匹战马的正脊梁上,离鬃毛一扎远的地方,生有一个比豆粒大一点的圆旋儿;我还发现太君另一匹马的嘴角上,左右各生有一个旋儿。不知吴老板有何高见?乞望赐教。” 

这句话在座的皇军没有一个听得出它隐藏的内涵。老实说,这些马在他们坐下也不止一年半载,就是哪儿长旋儿,哪儿没长,他们自己也没在意。然而吴马贩子却晓得:前者旋儿为“驮尸”,主人要死在它身上;后者为“绝主”,其主必定丧命。吴马贩子明白了关鹏飞的意思:他是在借题发挥,意在暗示我知形势、识时务,连这里的皇军们也危在旦夕!吴马贩子头上飞来几只苍蝇,他挥了下手,没有作声。 

关鹏飞又继续对吴马贩子说: 

“吴老板,有人说‘孤蹄’马犯病,有这种说法吗?” 

吴马贩子依旧没有言语。他一边暗中盘算,一边瞧着衣襟上的一只苍蝇…… 

关鹏飞接着说: 

“吴老板,人们都说‘里孤倒,外孤跑’是吗?” 

关鹏飞有意把“倒”和“跑”说得很重,然后又侧过身对那几位日本官佐说: 

“太君,据说,马的四个蹄子当中,如果有一个是白的,叫‘孤蹄’。如果孤蹄位置在里边,也就是你们所说的左侧,这种马有转缰之危,很快就要‘倒’;如果右边的外蹄有一个是白的,这种马不犯毛病,跑的快,平安无事!” 

关鹏飞说最后七个字的时候,又侧回头来,注视着吴马贩子道:“吴先生是行家,一定比我更清楚吧!” 

听了这些弦外之音,伶俐乖巧的吴马贩子立刻心领神会:在这里,就得死,跑到外边,跑得快,才能“平安无事”。关鹏飞显然是怕我坏了他们的事,要放我条活路,各不相碍。 

吴马贩子正想殚思竭虑地打主意,忽听关鹏飞对他说: 

“吴老板,今日相逢实在难得。我想在‘开饭’前劳驾您看看我的马,是不是有‘阴登穴’?再麻烦您骑我的马兜一圈,看看我的马腿四柱有啥毛病?不知您肯不肯赏光?” 

吴马贩子一边继续驱赶头上的苍蝇,一边象瞄枪似地眯起一只眼睛看着关鹏飞。哪有什么开饭?马上就是一场恶战!怎么办?我一言语,关鹏飞立刻就要大打出手。我又离关鹏飞这样近,他又常将暗枪护明枪……况且,我枭首关鹏飞一事已出刊入报、洒水难收。倘若我吐露真情,道破他是关鹏飞,山岛大佐又岂能饶我当初欺骗皇军之罪。我吴马贩子闯荡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这一道理。鹬蚌相争,坐山观虎斗,三十六招走为上招,我应该赶紧离开这儿……想到这里,他对关鹏飞一笑说; 

“也好,我刚才头一晕跌进厕所里,撞在石头上。现在正好想去河边洗一洗。” 

“去吧,骑马去洗一洗,”衣蛾日本军官佐说,“不然苍蝇大大的!” 

吴马贩子骑着小红马跑了一段路,忽然想到:关鹏飞也无非是魔术师的本事——故弄玄虚。今日他所以将我支走,恰恰说明他空虚、胆怯、兵力不足。倘若皇军得胜,日本人岂能饶我临阵脱逃之罪?不如回去相机而动。想到这里,吴马贩子又调回马头,朝胡家店军营跑去。 

关鹏飞调走吴马贩子后,刚才紧张的心情顿时舒缓了许多。他轻轻地嘘了口气,决定继续混水摸鱼,待日本军走后再按原计划行事。 

然而事物之变,纷纭杂出。正当关鹏飞打主意的时候,山岛大佐突然对关鹏飞说道: 

“肖营长,一会儿皇军要董团长那边地去,那里军事行动地有。你们跟皇军一同出发!” 

关鹏飞听了不禁一惊,他是在试探我呢,还是那里果真有战事?关鹏飞刚才舒缓下来的心情又立刻紧张起来。吴马贩子走后,那几个苍蝇还依旧恋恋不舍地在吴马贩子坐过的地方飞来绕去,寻找吴马贩子。关鹏飞一边驱赶苍蝇,一边回答山岛大佐说: 

“可以。但我们两顿没吃饭了,现在米已经下锅,我们希望吃过饭再陪皇军同行不知可不可以?” 

“可以。”山岛回答道。 

关鹏飞一边听着一边瞧向那乱云飞渡的云天:只见那天空越来越低,乌云越集越密,透亮的天越来越黑,人们的脸越来越暗······突然,一个银蛇似的闪电掠过,劈头打来一串炸雷,震得窗户嘎嘎楞楞作响。接着几颗圆大、稀疏的雨点立刻砸下来,把窗外的狗尾草打得摇曳不止——这正是风和雨的岁月啊! 

暴风雨已经来了,一切音响都将为暴雨、雷声所掩盖。关鹏飞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关鹏飞并没有摸那把挎在外边的匣枪,因为匣枪装在皮盒里,一时难以抽出。而那杆橹子又藏在内衣兜里,众目睽睽,如何取得出来?关鹏飞瞧了瞧山岛大佐:那两面茶色眼镜正对着他。因为乌云遮天,光线越发黑暗,山岛大佐的镜片里,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关鹏飞决定来个“瞒天过海”。 

这瞒天过海本是三十六计中的第一计:“……阴在阳之内,不在阳之对。太阳、太阴。”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密计隐蔽在暴露的事物里,而不是以公开的形式相排斥……。 

“太君,你问我到这边来什么地干吗?哈哈,你看,董团长和广赖司令官让我们这个地干……”关鹏飞一边说着一边从容地解下武装带上挂着的枪支,将它放到桌子上。然后,关鹏飞又朝起一立,“唰啦啦”一声,将自己的外衣扣全部解开,露出了明晃晃的用黄菠萝树皮染过的黄色抗日军军装。关鹏飞又将外衣袖口朝上一撸,露出一个白底黑字的臂章符号,上书“抗日义勇军”五个大字。 

这真是:一展风姿,惊倒四座!山岛显志一见如此,立刻“唰”的一声抽出一把战刀。其它的鬼子以及秦营长等也都慌忙去身上乱摸。 

可是,当他们发现关鹏飞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发现关鹏飞从身上解下来的匣枪和武装带依旧安然地摆在那张八仙桌上的时候,这一场骚乱才渐渐平息下来。 

看到这里有人会想,这关鹏飞是逞能,还是要卖弄他艺高胆大?干嘛要平地弄险?其实,关鹏飞这样做也是无可奈何。因为那一双双贼眼都如同钉子一样将他盯住,他不这样做,那只小撸子何以能取得出来?到了这时候,明知道是险棋也只得这样走了。 

关鹏飞见他们一个个紧张得厉害,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便又燃起了一支烟。他一边吸烟,一边望着那些日本军官佐哈哈一笑说: 

“太君,你们疑心疑心的,我统统知道。但董团长和广赖司令官讲:只有换上这样的服装,带上这样的臂章,才能找到抗日军!” 

山岛大佐圆睁着两只惊楞楞的贼眼,盯着关鹏飞说: 

“你们装地化,抗日军内部地打入?” 

“是的,太君。”关鹏飞微微一笑,瞧了瞧左右,“这叫做以假乱真、以游击对游击、鱼目混珠地干。广赖司令官和董团长亲自叮嘱我,此事不能跟任何人讲。但我一见山岛大佐如此多疑,所以只好亮底牌。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谁要走漏消息,广赖司令官可就要……” 

盗马贼可以赶着马车载着警察并行于市,而不被识破;魔术师可以凭着十个普通的手指,把成千上万的观众骗得坚信不疑——这是因为无所不能的人类,无所而不为啊! 

山岛大佐见了刚才这些,虽然令其骇怪、警惕,但至少他现在还不能完全看透这位“伪军营长”。特别是当他想到广赖司令官对付抗日义勇军,不光用大部队围剿、讨伐,也常常使用小分队改装换服,以假乱真,与抗日义勇军接触,进行突然袭击的时候,他的疑心便减少了几分。不过,他知道,为了避免误会,以往凡是这种事情,行事者都持有最高级的特别通行证。上面写着:“本证持有者有权携带任何必要的武器;改换任何必要的着装;乘任何交通工具,同任何人在大日本占领区的任何地方通行,任何人不得阻拦或检查。”发证人签名:日本关东军驻穆棱县最高军事长官广赖;日本关东军驻穆棱县宪兵大队长三本;穆棱县公署日本参事官岩岛勇太郎。 

“你的特别通行证地有?”山岛大佐问关鹏飞说。 

“有,”关鹏飞一边去身上摸,一边把眼光投向窗外的那片蛛网,意在使自己从容自如。那片蛛网已沾上了许多边缘闪亮、中间透明的水珠。那些水珠和蛛网一同在风雨中颤动。他先去摸上边的衣兜,先左边,后右边,摸了一阵子,没有。关鹏飞将烟头吐到地上,一边用脚踏灭,一边又把手伸进下边的兜里,还是先去左边摸了一阵子,然后将手抽出来,伸进右侧的兜子里…… 

这时,山岛大佐突然发现关鹏飞那神光所聚的双目已是闪电模样,他那眯缝的眼皮猛然一挑,立刻射出了鹞鹰般的眼神。可是,山岛大佐还没来得及奋臂挥刀,只听得关鹏飞说了一句:“在这了!”随后便“叭”的一声,从右侧兜子里打出一枪。这一枪,正击中山岛大佐的左胸,子弹从前胸穿入,后胸穿出,打了个透心凉,那山岛显志连叫都没叫一声,便“卟嗵”一声栽倒在桌子旁边瘪气儿了——这一个跟头,就成为这个血债累累的侵略者的葬礼仪式了。 

有人说:自古以来没有无备而取胜的军队,却有以冒险而成功的将军。今天,这一事情的本身不就证实了这一点吗! 

因为被连续不断的雷声和雨声所干扰,所以裹在衣兜里的枪声显得沉闷而微弱,因此,等那几个鬼子官佐明白了事怎么回事的时候,一个鬼子官佐突然闪到秦营长身后,向关鹏飞瞄枪。关鹏飞正要射击,一看秦营长挡在那里,正好和那个日本官佐的位置在一条直线上。那秦营长两眼呆直、惊恐失色、不知所措,一时间就象疯了傻了似的。 

“躲开!秦营长!”关鹏飞记起老黑山战斗时胡仁讲的那些话,于是他接着喊道,“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关鹏飞的话音刚落,那个鬼子官佐的枪已经响了,一粒“六零三”子弹穿过关鹏飞的豹码子烟盒,进入他的右胸,又从他的后背钻出来,射到窗户上。玻璃碎了,“哗啦哗啦”响着落了下来。紧接着第二枪又打过来,射进关鹏飞的肩胛骨里。 

那个日本官佐见关鹏飞没有倒下去,便对关鹏飞瞄第三枪。就在这一刹那,小乐呵报信返回来。他见势不妙,急忙一步蹿上去,将那个日本官佐的手腕猛然朝上一挑,只听“砰”的一声,子弹射到了顶棚上,那家伙正准备放第四枪,去突然栽倒在地上。原来关鹏飞已经让开了秦营长,瞄着他的头射了一枪。 

现在,屋里只剩下一个鬼子了,他就是常常规劝山岛应该谨慎地那位喜田中佐。喜田见事不妙,便一个高跳到院子里,一边跑一边喊: 

“抗日军!抗日军来了!” 

他的话音刚落,屋里又打来一枪,只见喜田象踩在蛇上一样,立刻“嗷”地一声蹿起来,然后便寂然无声地躺在那里了。 

正当这个时候,准备伺机而动的吴马贩子赶回来,他一见势头不妙,便又返身逃去。 

“你快到胡政委那边去!”关鹏飞对小乐呵说,“我挂彩了,行动不便。我留在这里看守秦营长,你快去助战!” 

听了关鹏飞的吩咐,小乐呵立刻跑了出去,屋里只剩下秦营长和关鹏飞两个人了。 

以前,关鹏飞负伤常常是自己给自己朝外取弹头。这一回他又俯首看了看那块打在肩胛上的卵圆形伤口,然后一边将手指沿着创口的边缘斜伸进去,一边望着秦营长说: 

“秦营长,中国人不打中国人,这道理你明白不?” 

“明白,明白……” 

“以前你们帮了日本人不少忙,杀害了不少自己的同胞和弟兄……”话到这里,关鹏飞的手指已经摸到了坚实的弹头,他用力朝外一抠,可是,因为疼痛和流血,他觉得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他望着秦营长的面孔:先是黄的,又变成了绿色,最后眼前忽然出现而来一片空白,秦营长神秘地不见了……普通一声,关鹏飞栽倒在桌子上…… 

再说刚才胡仁领着那些人走进营房,伪军们一听说是秦营长让来的,谁敢不留?这三十来个人有的跟伪兵唠嗑;有的坐在他们机枪眼前乘凉;有的说炕上热,蹲在他们枪架子跟前扇风;还有的跟他们一起看纸牌。 

营房里的伪兵呢?有的在唠嗑,有的在看纸牌,也有的在睡觉。那个伪军连长没事干了,去观察一个细长、多足的大蚰蜒在窗棂上爬。 

虽然前院已经打了起来,可是雨雾共苍天一色,枪声与惊雷齐鸣,雷声夹着枪声,谁也没有听清楚。这时,翻滚的乌云中间,一道电光熠熠的火龙一闪,轰然一声一个霹雷盖顶而炸。一个挨着窗户的小个子伪兵一边去关窗户一边骂道: 

“妈的,巨雷报信必有灾呀!” 

这个小个子伪兵刚要去拉窗扇,居然听到了一种与暴风雨毫不相干但却颇为相近的响声。他暗想:日本人真神气,接皇军还得放鞭炮……他又一细听,啊?哪是鞭炮?是枪响!谁的枪走火了?不对!走火也不能连着串响!他妈的,出事了!他“唿”地一下子站起来,不料站得太急,竟一脚踩在排长的腿上。排长正在那儿四仰趴叉地睡大觉,突然被吓得一激凌。他伸腿就是一脚,这一脚踢得那小个子伪兵身子一歪,那只插在兜里的手都没来得及抽出来,就一个趔趄栽倒地上了。他一边朝起爬,一边喊:“报告排长,有情况!” 

在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必须得提一提胡仁。胡仁一开始就认为,深入虎穴的这支队伍,今天最强劲的对手不是这几百名伪兵,也不是这几百名日本军,而是他们自己。沉着、冷静是他们今天夺得胜利的法宝。特别是他本人,一旦流露出惊慌,便会立刻动摇战士们的决心。胡仁从容地守在一个桌子跟前假装乘凉,他一边用帽子扇着风,一边暗地里打开了匣枪上的大小机头。就在小个子伪兵摔倒在地下。向排长报告“有情况”的那个当儿,忽然,小乐呵跑进来向他报告说: 

“报告事务长,营长有令:皇军要催我们同行,让你立刻吹笛开饭!” 

“你赶紧回大队长那里,告诉他,事务长遵令照办!”胡仁说完,拿出一个白色的口笛“吱——”地一吹,那些“乘凉”的、“扇风”的、“看牌”的战士都“唰”地一下亮出了长枪、短枪和刺刀。 

就在这一刹那,胡仁双腿一蹬,只听“嗖”的一声,来个雄鹰展翅,一跃,飞上了他临近的一个八仙桌上。那个刚才挨近八仙桌睡觉的伪军排长,见势不妙,将两腿向下一压,就势坐了起来,然后“砰”的一脚,将那八仙桌踢翻,随手亮出了匣枪。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胡仁就势将双脚一弹,来了个“鹞子翻身”,象弹簧一样,腾地跳将起来,又嗖的一声飞向伪军的床铺。这胡仁,人还在空中,右手里的“大镜面”叭叭地响了两声,揭开了那个伪军排长的天灵盖。他双脚刚一踏上床,左手的二十响也叫了起来,一个去摸大枪的伪兵立刻应声倒下。 

“你们谁也不准动!谁动就打死谁!”胡仁站在床上将枪口对着那些伪兵说,“你们全体起立,面向墙壁,把手举起来!” 

屋里的伪兵一见这些人象外边的天气一样,说变就变,都立刻惊住了。一个个脸白得象搪瓷壶一样,没有一点血色,有的还象跳大神似的一阵战栗。真是“有备则制人,无备则制于人”呀! 

那个正在看蚰蜒的伪军连长,一见事情不妙,便慌忙说道: 

“哎,弟······兄们,刚才也没有对不住大家的地方呀,有事情咱们慢慢商量,我们什么地方没照顾到······” 

“告诉你们,”胡仁说,“我们是抗日义勇军。你们都是中国人,是我们的骨肉同胞,怎么能给日本人卖命?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我们不能自相残杀!如果你们老老实实,不喊不动,一会儿收拾完日本鬼子,你们有谁愿意回家的,发给你们路费;有愿意参加抗日义勇军的,发给你们枪……。但话又说回来,如果谁要执迷不悟、背祖叛宗,我还是刚才那句话:你们谁动就打死谁!听懂没?” 

这些伪军有的是用钱从天涯海角招来的,有的是抓来的,谁犯得上卖那个命,都齐声喊道: 

“听懂了!” 

有的还解释一番: 

“这年头我们也是没有办法,只不过为了吃粮养家……” 

“那好,”胡仁说,“立刻缴械!” 

不一会儿,伪军们就交出全部武器。缴械之后,他们有些人惊恐于色;有些人一身轻松;但大多数人都是无精打采。 

伪军的副营长也在这里。胡仁和一些战士带着伪军营副,去另外几处营房走了一趟,他们很快就被缴械投降了。 

将伪军处理完之后,胡仁便留下几个人和几挺机枪看俘虏。其他的人则带足子弹、手榴弹,架出伪兵们的几挺轻机枪和一挺重机枪直奔那日本军休息的几栋房间走去。 

这些扛枪荷弹的鬼子兵,风雨兼程地连续行军,已经使他们疲惫不堪。他们大多数人都躺在那儿睡过去了,少数醒着的几个,一见外面大雨倾盆,也都无所警惕。刚才前院虽然响了几枪,但也是雷声夹着枪声,闪电映着火光,实在难以分辨。 

胡仁见日本军没有防备,都挤在屋子里避雨休息,便决定架好几枪,之后用手榴弹轰。这种情况下,什么武器也比不上手榴弹威力大。 

轰手榴弹要数大刘和。他和另外五、六名战士每个人拐着一筐手榴弹,揭去铁盖,摸了上去。大刘和摸到南窗口,一个日本军官望见这个高遥遥的“伪军”拐着筐儿朝他们走来,还以为是给他们送来了什么好吃喝。他冲着大刘和喊了一句: 

“沃买爱哇——达来达。”(干什么的。) 

大刘和根本不懂日语,他把“达来达”听成个“敢来打”。 

“妈个巴子,打就打,我还怕你们这帮外国绺子!”大刘和一边喊着一边冲了上去。他先将两颗手榴弹从南窗口丢进去。轰!轰!两声响,一股白烟从窗口里冒出来,屋子里立刻传出一片哇喇哇喇的叫嚷声;大刘和又跑到西窗口,手一扬,有时两颗;他又跑到北窗口,手一扬又是两颗;他最后来到东山墙,一看,妈了个巴子,再没有窗户了,墙上只有盘子大小的一个圆洞,那时冬天生火炉时用来走烟筒的窟窿。这个窟窿大刘和也不放过:小舅子来,有眼儿就下钩!他又拿出两颗手榴弹从那窟窿里塞了进去。另外几个战士,有的学着大刘和的样子干,有的把住一个窗口朝屋里四处投弹。转眼间,这几栋长筒房子里爆炸了五、六十颗手榴弹。机枪还没等开火,鬼子兵已死伤过半。 

“哇哩哇哩哇,森搔尼寒呆斯路!”韩杨对着屋里用日语喊了一句优待俘虏的话。 

听了这些,一个日本指挥官才恍然大悟。他命令把床上所有的被褥堆在窗口上,准备负隅顽抗。 

一见如此,胡仁一边命令机枪掩护,一边命令战士朝堵在窗口的杯子上浇汽油、点火。顷刻间,十几间草房烧成了火海。 

双方对射不久,埋伏在东北沟的部队也赶来增援。轻机枪、重机枪、步枪、匣枪、手榴弹等火器都同时瞄向烧着红火的窗口和门口射击。窗口、门口附近的碎土块接连不断地掉落下来,还有那些碎玻璃片也崩得到处都是。那些鬼子虽然从门洞里跑出来几个,但只有一人逃命。这个还是一位从前打猎的炮手提议的。他说,他们从前进山打猎,不管这一帮有多少野物,都必须留下一个,让它们传宗接代,这是打猎人的规矩。就这样,战士们手下留情,给了他一条生路。 

小乐呵刚才被关鹏飞催来的胡仁这边助战,胡仁听说关鹏飞负了伤,便立刻吩咐小乐呵去照顾关鹏飞。于是,小乐呵又急忙朝丁字屋跑去。 

丁字屋里的关鹏飞因为疼痛和流血过多早已昏过去了。秦营长一见如此,不由得又喜又怒!暗想:妈的,你这也不是来“上庙”哇,是诚心来糟蹋“老道”!他决定砸死关鹏飞,然后趁机逃走。于是,秦营长举起那个条凳,直朝关鹏飞的头部砸去。小乐呵刚走进丁字屋,便听到屋子里“咔嚓”一声响,接着便寂然无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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